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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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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楊慕初捏著電報看了半響,冷笑著將其揉成一團。他身旁的楊慕次顯得有些不安,俞曉江依舊沈靜,三個人各懷了心思,書房裏的氣氛便詭異了起來。

“大哥,處座說什麽?”到底是阿次先開了口。

“不許我們插手日本人的計劃!”

“不知道這封電報是單發給我呢,還是軍統局上海站人手一份?”

楊慕初斜著眼,問得卻是俞曉江。俞曉江身上的蟬翼紗月白旗袍顯得有些單薄,映襯著這個人比平素看著更加柔弱,楊慕次看到大哥問她,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到了曉江身上,卻在眼神觸碰的那一刻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,他想起昨日路過先施百貨公司時看到的那件銀領貂絨披肩,配著曉江今天穿的衣服,一定很好看。

“阿初,這個問題需要問嗎?”

俞曉江淡淡地笑,她的聲音驚醒了楊慕次,後者悄悄收回自己的目光,疑惑自己不合時宜的旖旎想法。

“簡直是不知所謂,田中的計劃,我猜鈴木清夫都不一定知道。”

楊慕初的語氣很不滿很不屑,聽在楊慕次耳中,不免想為老師分辨幾句,“興許是未雨綢繆呢!”

“不,我猜杜旅寧一定是知道了什麽。”

毫無疑問在坐三人中,俞曉江是最了解杜旅寧的那個人。他的狡猾老辣與隱忍,常常讓她心生敬畏,留在處座身邊多年,縱然如魚得水,卻也如履薄冰。彼時之苦,彼時之樂,又有何人得知?

“田中信男的具體計劃,無論是什麽,總有一方面是指向你的,阿初。”

這一點,他們誰也沒有懷疑過。不過,如果這就是杜旅寧這封電報的主要意圖的話,楊慕初忍不住想罵人,這個老賊!

他向阿次伸出手,阿次一楞,“幹嘛?”

“打火機給我,我燒了它。”

楊慕初揚了揚手裏被揉成團的電報,對阿次說。

“我早就不抽煙了。”楊慕次說得很真誠,同時攤了攤手,示意自己真沒有打火機。

“算你懂事!”楊慕初含笑哼了一聲。

“我一向懂事。”

“撲哧——”

俞曉江笑了出來,明媚婉轉,像一束含苞欲放的粉白色玉蘭花。楊慕初心道,不知如何才能撮合這兩人,一個多情不肯對人言,一個此身許國難許卿,若要玉成好事,非借東風不行。他的這番心思,自然是不會對這兩人明言的。

楊氏實業的總經理辦公室,風格如同其主人一般簡約。顧霏雪每每踏進這裏,都在心中暗暗將那個男人的眉目描畫一遍,朗眉星目的男人,也許世間女子,都無法抗拒他的魅力,她暗笑自己想太多,整了整衣服,蜷起手指敲門。

“請進!”

聲音一如既往清朗,不帶半分遲疑。顧霏雪走進去,將一疊報表放在桌上,楊慕初如今回了公司上班,大事小事不用這位二少爺再操心,因此他也是每日來應個卯而已。

“報表我不看了,送到董事長辦公室去吧,最近工作太忙,霏雪,辛苦你了。”

“您多發我點獎金就成。”

楊慕次似笑非笑,“給自己攢嫁妝嗎?對了霏雪,你來楊氏這麽久,從沒有聽你說過家人,家裏怎麽樣,都還好吧?”

顧霏雪的表情凝滯了一下,隨即笑道:“這個世道,能好到哪裏去,混日子罷了。”

“哦”,楊慕次點點頭,“有空替我向你父母問好,你先去找大哥吧。”

楊慕次見顧霏雪走了,自己坐直身子,伸手抓向桌上的咖啡杯,端起來才發覺是空的。他頗為遺憾,那麽合自己心意的咖啡,以後怕是喝不上了……

上海的秋天談不上天朗氣清,只不過天空比春夏看著高曠了許多。一行行的飛機從軍用機場起飛,最終變成一個個點在那片蔚藍中消失不見。

山本和田中信男的見面仍然在那間偏僻的居酒屋裏,他心裏清楚,這裏是田中的秘密據點之一。他雖然不知道田中的軍銜,但是可以料想,至少比自己高很多,因此在田中面前,他可以收起了自己血液中沸騰的蠢蠢欲動,然而他沒有察覺到,他心中由那份蠢蠢欲動帶來的焦慮與不安,早已落到田中信男的眼睛裏。

“如果鈴木清夫知道你我的關系,他會怎麽做呢?”

田中信男閑閑地喝著茶,等著山本的反應。

“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。”

山本從不懷疑這一點,對於背叛者,鈴木清夫不會手軟,譬如倒黴的高橋石川和淺野三郎,前者死得太過窩囊,至於後者,他不知道坐在電椅上會是什麽滋味,也許死得很容易吧?

“你知道,我對你的表現並不滿意。”

又是一句帶著壓迫性的話,田中很懂得談話的技巧,每一句,都一針見血地戳在了山本的軟肋上。

“我……非常抱歉,田中君。”

“你不但沒有弄到我要的東西,反而使我們暴露在了楊家兄弟的面前,你將我的棋子逼入了死角,讓我失去了轉圜的餘地。山本君,鈴木君是帝國最出色的特工,可是你的不作為,讓我為他感到羞愧。”

“對不起,我沒有想到和雅淑會是這麽厲害的一個女人……”

“她曾經是我們田中家族精心打磨的武器,我姑母一手培養的帝國公主啊!”

田中信男低低地嘆息,為他精心炮制的計劃,也為他英年早逝的姑母,田中櫻子,他的精神偶像與導師。

“很抱歉。”

山本低下了頭,沒有多餘的解釋。

“楊家人恐怕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目標是那幅畫,你還有下手的機會嗎?”

“我會盡我所能。”

“三天,我再給你三天的時間,你的白貓,大概不是只會吃魚的小寵物吧?”

白貓……山本煩躁地想,是該讓白貓出手了。

顧霏雪按照楊慕次的要求將報表送到楊慕初的辦公室,出乎意料的是,楊慕初並沒有在。雲晴正在對付桌上的文件,見她過來,頭也不擡地說:“董事長不在。”

顧霏雪穩了穩心神,悠悠笑道:“知道,這麽多文件快把雲姐你淹了,就知道董事長不在。”

“小丫頭真是狡猾。”雲晴讚許地笑笑,在說“狡猾”兩個字時,特意加重了音調。

顧霏雪笑容甜美,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雲晴這句話的真諦。她將手裏的一摞帳表抱得緊了些,對雲晴說:“跟著兩個狡猾的老板,不學乖一點怎麽行?在雲姐你面前說這個,好比采石磯上寫唐詩,魯班門前弄大斧,要貽笑大方的。”

“好你個小丫頭,取笑我是不是?”雲晴咯咯直笑,站起身來,佯怒便向她身上拍去。顧霏雪身子一閃,靈巧地躲了過去,口中討饒道:“雲姐我錯了,你可千萬別生氣,要不然董事長要罵我的。”

“你還說!”

“好啦好啦,我不和你玩笑了,勞煩你幫我把這個送進去吧。”

雲晴伸手捋了捋自己搭在肩上適才被弄亂的頭發,“得了,你沒見我這裏一堆事?自己送進去吧,擱在辦公桌上就成,等董事長回來我轉告他。”

此話正中顧霏雪下懷,她頷首應道:“那雲姐忙吧,我先進去了。”

楊慕初的辦公室十分符合他本人的審美觀,是歐式主流的貴族風範,只是辦公桌較尋常大了一些。顧霏雪想起公司裏的傳聞,楊慕初有時會在這裏練練書法,她偏過頭,果然一旁的書架上擺著筆墨紙硯,品味十分不俗。

她把帳表分門別類地在楊慕初桌上擺好,爾後目光迅速在房間裏逡巡游走了一圈,楊慕初的辦公室很整潔,東西擺放地規律細致,她沒有看到自己要找的東西。

那幅畫,究竟在哪裏?

顧霏雪的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,她的時間不多,只是放一個文件而已,一分鐘、兩分鐘甚至都不需要,雲晴隨時會進來……該死的楊慕初!到底把畫放在了哪裏?她想起早上無意間聽見的楊家兄弟之間的對話,楊慕初那志得意滿的聲音——

“阿次,你猜田中信男要這幅畫,到底是什麽意思?”

“我怎麽知道,我又不是神仙,難道你知道了?”

“我現在不知道,不過,很快就知道了。”

“怎麽說?”

“我已經派人去請秋水樓的陳老板了,這幅畫有什麽古怪,他一看便知。”

……

顧霏雪親眼看見楊慕初把畫拿進了辦公室,長長的卷軸十分顯眼,也不好攜帶,她相信,那幅畫此刻一定還在這間屋子裏,可是到底在哪裏?顧霏雪低頭看了看表,兩分鐘,她進來了整整兩分鐘,再不出去,雲晴一定會起疑。果然,尚未等她擡頭,就聽見了雲晴溫柔的叫喊聲:“霏雪,放好了嗎?”

“放好了,我再按日期整理一下,馬上出來。”顧霏雪緊張地應答。

門外的雲晴似乎沒有聽出她聲音裏的異常,埋下頭繼續工作。突然屋裏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叫喊:“啊——”

雲晴急忙地推開門沖進去,卻看到顧霏雪癱坐在地上,表情十分痛苦。

“霏雪,你怎麽了?”

雲晴俯身關切地問,想要拉她起來。誰知道顧霏雪剛一動彈,又j□j了一聲:“啊,疼——”

她指指自己的腳踝,雲晴看過去,顧霏雪腳上穿著黑色的皮鞋,左腳上細長的高跟已經折斷了。

“剛才不小心崴了一下,好像扭傷了。”顧霏雪可憐巴巴地說。

雲晴沒好氣地嗔道:“你呀,就是不小心,這可怎麽辦?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,可別傷到骨頭了。”

“雲姐能幫我打個電話嗎?”許是疼痛太甚,顧霏雪美目之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,看似可憐又可人。雲晴不忍心拒絕,剛一拿起電話,想到一事又立刻放下。

“怎麽了雲姐?”

“老板的電話,我們不可以隨便動的。這樣吧,你先坐著別動,我出去幫你叫醫生。”

“也好,只是太麻煩雲姐了。”

“小丫頭,你還跟我客氣呢!”

雲晴說著走了出去,顧霏雪聽到她的腳步聲漸漸消失,伸手拆下皮鞋上的高跟,騰地一下站了起來,敏捷地走向楊慕初的書架,腳步輕盈無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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